2012/10/21 13:40
http://tw.myblog.yahoo.com/usa-moon/article?mid=1739&l=f&fid=23
我年輕時是個很外向的人,覺得自己有義務去炒熱氣氛,於是,如果記者會一片沈寂,我一定會第一個發問,如果朋友聚會沒有中心話題,我一定會去搞個出來。但是,我的老公恰恰相反,他是那種如果老師說要排隊的話,一定馬上退到最後一個去,老師說排一排,他一定會比別人再退個半步,他就是,如果要你唸全班同學的名字,你一定怎麼想都想不出他的名字的人。
他很沈默,他在陌生人群中,絕不可能講話,他只有在與他父母談話時,或是和我吵架時,會「爭」辯,他從不爭,只是退。我是連採訪對象都罵我,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吵? 如果說兩個人的關係像跳探戈,我們兩個人在婚後倒有點像我一直往前走,他一直向後退,目前戰情報告是,他退到懸崖邊受不了了,開始要自救,於是他也會往前,但我得開始退,我很不習慣,而且覺得他前進的方向都不對,我真希望我的背後也有長眼睛,就不會退得如此迷惘。
其實,從一開始我們第一天見面,我就應該知道他的腦袋真的跟我的是處在不同的宇宙中。我跟他當了好久的電子郵件筆友,然後從未出過國的他,決定飛大半個地球來台灣玩,我每次對我們關係覺得沮喪時,就用這事來給自己打氣,他這個住鄕下的人(我可沒說什麼鄕巴佬什麼的)連到外州都極少,竟然鼓起勇氣出國,還一跑跑去台灣,去由個從未見過面的人招待,他膽子可真大,重點是,我魅力有多驚人,英文文章寫到把他這麼內向的人都能遠走大半個地球,而且嫁給他愈多年,愈了解他,愈佩服我自己,我真該去當旅行業務員,專做美國人來台灣遊的團!
奇的是,因為他內向,也很少照相,別人說要照時,他一定是拿照相機的人,所以我說要他寄張相片來瞧瞧,他竟找不到適合的相片,最後寄來幾張,一張是自拍,整個相片根本未聚焦,就好像近視的人沒戴眼鏡看人,只看到人的輪廓沒法看清五官,另些照片是他在湖裡游泳朋友在船上拍的遠景,媽呀,我就算拿放大鏡也看不清他的長相。我收到相片後簡直是氣死,這不是擺明不想讓我看到他長何樣嗎,我可是請報社專業的攝影記者幫我在辦公室照了張日光燈下完全慘白真實的照片,連臉上三顆痣都清楚可見,就是不希望他誤會我是曠世美女,而有錯誤期待。
我照片寄了去,再附加,你那些亂七八糟看不清的照片,我想你一定是長得很抱歉所以來唬弄我。他收到後真是笑翻了,我是覺得一點也不好笑,也很驚訝他竟真以為那些照片可看。 再更早時,那時他是我的英文信指導,我問他是哪州人,他跟我說了,我馬上覺得遇到騙子,因為我們台灣人對世界歷史地理與自己台灣的史地超不熟,偏偏美國歷史與地理熟得像本國史地,美國那麼多州,我從來沒聽過他說的這一州,我問他,你是不是搞錯了,美國沒有那一州,我看你可能是住在外星球而不自知吧。
我不是開玩笑,我真的從沒聽過這一州。結果他回信,說,他因為我的信,特別打開窗戶確認,外面的確是這一州,不是外星球。我看了這回應,笑得死去活來,終於去找了美國地圖,找了很久,還真的給我找到了。到底是哪一州,我不說了,反正說了大家也沒聽過!我要來時,我的朋友一聽,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的人都沒聽過這個州,唯一那零點零零一的是曾來美唸書住在隔壁州的人。我老公很少講笑話,這個他不覺得是笑話的笑話,是他說過最有趣的話。不過,如果你問老美,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的人也會覺得我們本州是外太空,因為太偏僻了。此話不假,有回我坐飛機,隔壁的人跟我沒話找話聊,問我從何來,當我答出這一州,他下巴快掉下來,後來他覺得失禮解釋說,從一個東方人口中說出這一州,真是太驚訝了。
重點終於要來了。這個沒出國的美國鄕下人,頭一回搭長程飛機,到一個他一句話都不會講的地方,我是克服萬難也要去接機,免得他走失影響台美邦交。我不是在開玩笑,我當時是存著為台灣多爭取一個美國友人的心態接待他,完全沒有一點非份之想。我因為去遊過學,是常接待外國友人,也真的不會對任何一位外國男性來訪就看做是交往機會。但是,我不知他長何樣,不知他多高多壯,只好跟他約定,出了出關門要向左轉,然後他說他會穿綠色長袖襯衫,我想這樣就夠了,我又製作了精美的英文歡迎某某某光臨紙牌,就算我找不到他,他也可看到我的牌子,我一定接得到人。
那天,我永誌難忘。我高舉牌子,站在出關門口正前方,就怕他看不見。只要看到老美男生,就提高警覺。那天沒有幾個老美男的,就那麼幾個有的穿polo,有的穿白的,其中有讓我看到帥到很興奮的,但太帥又穿的不對,走出來方向也不對,不然就是有別人接走了。我看到一個老白,很白,不高,很土(我媽說是長得很老實,她的朋友也說老實,台灣老媽媽們都看得出一個老白長得很老實,你就知道他長得有多老實),還好,他穿的是藍襯衫,而且,天助我也,他一出關門非常堅決篤定地向右轉走,我鬆了一口氣。
但是,人漸漸少了,幾乎沒有出關人潮了,老天,他難道短短從下機到出關也會走丟?我的牌子愈舉愈高,恨不得爬過那道短牆。這時,剛剛說的那人從遠遠的右邊又往回走,他走近出關門時,我心想,拜託,不要是他。他看到牌子了,開始笑起來,他走近,我開罵:這不是綠色的,這是藍色的襯衫,還有,你走錯邊了,不是說好向左嗎?他爭辯,這明明是綠色的,還有,我忘了到底該走哪一邊。
你看,從第一次見面就是我責問他,他就是死不認錯,無法辯的就說是搞錯或忘了!真是後來我們每回吵架的翻版,只是當時很像是喜劇,後來吵的兇的則都接近鬧劇或悲劇。後來我在從桃園到台北的遊覽車上一直在想,他怎麼會想的跟我完全不同且死不認錯,媽呀,時間一到趕快送他回美國。
那件襯衫究竟是何顏色至今是件公案,我因此開始懷疑我有色盲。
這是第一天。
好想看第二天、第三天⋯